苏沐橙24h策划组

【苏沐橙24h/雪橙翔】X

X

 

*祝小姑娘生日快乐，所求皆有所得

*非原著 有私设

 

文|双尾

 

字母表里有一个奇妙的字符，人们用它来代表未知、无限、目标、希望、完美……甚至于种种不可说。

常见又神秘， X 。在映射里是指向结果的标记，在实验里是影响因变量的自变量。

在那三个人面前，X，是从开始到结束的不可知。

 

（零）

不记得是哪一部电影的情节， 那个女老师带着孩子们把各自最憎恶的缺点写满白纸，折叠成纸飞机，去到在最高的楼顶，一起放飞。她说，这一刻你们的负担就由天空背负，留在你们身上的只有希望。那个画面美极了，镜头缓缓拉开，高高低低的纸飞机在湛蓝的天空下像极了展翅的白鸽。

那是个及其励志的电影，窝在座椅上的苏沐橙裹着薄毯看着屏幕泪流不止。不只是为了电影里坚持的女老师，更是想起了孤儿院里哥哥牵着她去塔楼丢飞机的那段时光——

苏沐橙并不一直是爱笑乐观的女孩子。小时候的苏沐橙也是个娇气十足的小奶包，心细、敏感，爱掉金豆豆。起床之后找不到喜欢的小袜子，点心时间饼干掉到地上，晚上睡觉前哥哥忘记说晚安……一双大眼肿成桃子的小沐橙总是把苏沐秋搞得手足无措。

那天是小沐橙的生日，结果穿着院长妈妈特意准备的小裙子打扮得美美的小公主却被孤儿院里调皮的小男孩挑着毛毛虫吓到，一个人缩进柜子里哭。

不知过了多久，柜门突然被打开，明亮的光线包裹住缩成小球的沐橙。苏沐秋背光站在沐橙面前，“小哭包，哥哥帮你教训那些混小子了！咱们不哭了好不好？”千劝万劝才终于把小沐橙从柜子里抱出来，给她擦干眼泪，拍着她的背抱着她去到塔楼楼顶。

把小沐橙放在早已备好的小毯子上，苏沐秋不知从哪里掏出各种大小的彩纸和一盒彩笔，对苏沐橙一笑：“哥哥给你变个魔法好不好。”小沐橙一哏一哏打着哭嗝，好奇地看向苏沐秋。就见苏沐秋拿着笔在彩纸上写着“小沐橙不哭了就会有小饼干。”然后对折展开，沿着折痕对折再对折，几番折叠整理就变成了一架漂亮的蓝色飞机。

然后苏沐秋打开窗户，“天空会看到这些愿望，然后幸运的小朋友的愿望就会成真。”

风鼓起小沐橙有些杂乱的长发，吹干她粉颊上的泪痕，也带着那架蓝色的小飞机在空中打转飞向远处。

小沐橙的注意正被飞机吸引，一小袋扎着绯色蝴蝶结的黄油曲奇就在她的眼前摇晃。“你看，愿望实现了！”转过头就对上苏沐秋笑成弯月的眼眸。小沐橙也对着哥哥弯着唇角笑得天真。

“我们沐橙啊，过生日是不好流泪的。我们沐橙要一直笑着才好。”苏沐秋骑士一般郑重地小心给他的妹妹擦去不知为何又冒出的泪水。

那之后每当苏沐橙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苏沐秋都会带着她去塔楼楼顶丢飞机，然后“变出”饼干、糖果或是巧克力之类的小玩意儿逗苏沐橙开心。渐渐长大，苏沐橙从娇俏的小哭包长成苏沐秋那样温和向上的少女，也不是看不穿他拙劣的“魔法”，但她从不拆穿。

塔楼楼顶是他们兄妹的小天地。

能够许愿的纸飞机，是苏沐秋送给苏沐橙的童话。

 

舷窗外，是棉花糖样的云海。

 

（一）

跳跳糖遇到冰可乐就是二氧化碳的盛宴。

冰块掉落进玻璃杯，褐色的液体滚着气泡砸上冰块，气泡在半空弹跳而后消失。杯壁凝出一层白霜，手指敲打在霜气上，指痕出现又消失，层层覆盖，堆叠出犯罪现场的杂乱感。

“晚上要早点休息，不允许的话要记得泡茶喝。”

“其实，比起橙汁我还是更喜欢不健康的可乐来着。”

指尖敲打的频率降低，气泡不再弹跳，冰块被染上了颜色，手指的主人握住杯子，一饮而尽。聒噪叫嚣的气泡从口腔奔腾至食道，刺激的感觉有点像小时候吃过的五毛钱一包的跳跳糖。刺激感散去，只剩下干渴，他偏偏头，转身去接水，冰凉的液体冲刷掉可乐带来的甜腻，冰块在口腔碎裂成小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他还是不喜欢这种饮料，却偏偏染了瘾。

“冬天的冰淇淋和夏天的火锅才是最完美的搭配！”

“怎么办选择恐惧症没有办法做决定啊！那all in可以吗？”

扭开阅读灯，跌坐进老虎椅。刚刚仓皇地从梦里逃脱搅乱了他一直以来的自持平稳。梦里少女青涩的脸和现在张开的精致五官反复出现终于重合在他面前，声音清甜，“你会离开吗？”多聪明的女孩，抓住唯一一次机会，挑中了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

而他，选择做个懦夫。

月光清冽，在这个与风雪相伴的国度吴雪峰终于承认自己的软弱。陈年的酒，陈年的旧，陈年的久。曾有一人是心底的白月光，最终散在空气里化成空气想起来时，只是心醉。

壁炉里火光温暖，几上明明是可乐，他却已是微醺。

后腰被柔软的抱枕填充，耳边仿佛还有那个带着埋怨的声音，“都不年轻了还不注意保护身体！你真想我以后叫你大叔啊！”膝上感到一片温热，手指覆上布偶柔软的皮毛，猫咪张开水色的瞳仁，忽闪几下又舒服地合了眼，大尾巴挽了个傲娇的弧度又落回身前。

昏黄的灯光总是诱人，被光晕覆盖的艳丽地毯和半隐在黑暗中的相框都带着那个女孩清甜的气息……

“今天教你骑自行车。”

“诶？你之前一直不肯教我的，今天怎么这么好心？”

“还不是被你吵的，还学不学？”

“嗯！”

她笨拙地踩着脚蹬，歪歪扭扭努力前进。时不时就要回头看他，嘴里嘀嘀咕咕冒出一堆无意义的语气词。可爱极了。

“你别松手！千万千万不要松手！”

“好。”

“你还在吗？你不能放开！我说你听到没啊！”

“听到了，小丫头。不要慌。”他松开手，静静看着一个人也能平稳骑远的女孩，浅浅勾起唇角——是时候该放手了。

顺着猫毛的男人唇角悄悄勾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像极了当时看着女孩骑远的样子。

咸鸭蛋黄样的太阳一点点跳出地平线，明亮的光线穿过窗帘缝隙唤醒了窝在吴雪峰膝上的布偶。喵呜的声音把男人从整夜的回忆里拉回现实，把前几天复检证明体重终于恢复正常的猫儿抱起来，笑着说，“乖，等一下就吃饭。”揉了揉有些麻的腿，他起身去往厨房。

准备好早饭的吴雪峰习惯性地在那间特别的房间里找到他的布偶。

那是一间和整幢房子的装修风格截然不同的房间，找个词来形容，大概是，非常少女。里面满满都是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柔软，明丽，干净异常，连着的衣帽间大概是所有女孩的梦想——按着季节颜色排列整齐的服饰配饰，明亮的灯带下熠熠生辉。

布偶就缩在衣帽间柔软的地毯上。

大约复古成潮，频道里在播那部中文翻译非常诗意的电影《一树梨花压海棠》。手指一顿，他鼻梁上的眼镜遮住眸子里的波纹。

唇畔的温和弧度回到平整的模样，吴雪峰看向那间房间的目光里掺了不能言说的雾霭。

窗台上小雏菊轻轻抖了抖叶子。

 

（二）

光影是最恼人的恶作剧大师，在庸庸众生间经由某人的发丝折进某人的眼睛，像是添了柔光滤镜，这个人就成了那个与众不同。

孙翔有个爱看日剧的姐姐，那个平时看起来从容淡定的姐姐总会抱着巨型玩偶对着屏幕里孙翔搞不懂的剧情露出慈母般的微笑，然后揉乱孙翔本就不那么整齐的头发对他说，“二翔啊，你要好好学啊。”孙翔总是撇撇嘴一脸不置可否，心里腹诽那有什么好学的。

姐姐常说，日剧的美好在于我们都是这世间的平淡无奇但却在彼此眼中熠熠生辉。孙翔后来想，那都是艺术化之后的影视作品，现实则是我终究成为你身边无人可查的暗星但心里却盈满温柔月色。那时姐姐刚走过一段不怎么美好的暗恋，拍着孙翔的肩膀对他说：“可所有光辉都属于太阳，所以我们都输得彻底。”

孙翔只能安抚地拍着姐姐的背，尚不能理解句子里的无奈。

如果，没有遇到那个人的话。

孙翔第一次知道苏沐橙这个名字是在姐姐最常看的也是孙翔最嗤之以鼻的青春剧场景里：点名时，班主任顺次点名他们恰好一前一后，这时候日系剧情惯常的套路大概会出现这样一句旁白——【按字母排序的名册里他们的名字一前一后仿佛命中注定的牵连。】

往后的很多年孙翔都在想如果不被姐姐荼毒，是不是就不会有后续的故事。经过他那昂贵的大脑演算过所有的假设之后，终于还是承认，有些劫难，注定要横贯在人的生命中，躲不开，避不掉。

只是开始时孙翔没有对苏沐橙起过特殊的心思。对她的印象也不过是一个非常随和好相处的人，温柔，爱笑，乐于助人……所有用来描述好学生的词汇都可以用在她身上。但大约是性格气质的关系总有种难以靠近的疏离，所以男孩子们嬉笑着聊起女孩们时，对她的评价是“可远观不可亵玩”。

孙翔也是因为调换位置和苏沐橙成了同桌，才发现，这个男生们传言中的“高冷女神”，只不过是个懒懒，不善社交的可爱女孩。会在无聊的习题课上偷偷发呆，会在晚自修时偷偷看小说，也会在饿极时顶着班导的视线往嘴里塞糖果……他也因为“近水楼台”有幸获得不少‘贿|赂’。

真的动心，是在一个奇怪的场景里——高考考场上。

五十二号考场，13座苏沐橙,14座孙翔。

看到已经坐在座位上，笑容明丽的苏沐橙时，孙翔沉寂了近十八年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和面色如常的苏沐橙打过招呼，坐在座位上的孙翔又强行把这份懵懂按下去，嘲笑自己不能再陪姐姐追那些奇奇怪怪的言情剧了。

高考之后的时间竟也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毕业聚会的时候。孙翔刚到饭店，一眼就从熙攘人群找到了高考之后就没有再见过的苏沐橙。她穿着一条画着墨色莲花的白裙子，栗色的长发垂在肩后，在人群里好看得仿佛会发光。他仿佛不经意地走到她身边，一阵香气在靠近时萦入他的鼻息，并不甜腻，清雅得就像苏沐橙这个人。想说的话到嘴边变成了，“诶，你喷香水了？”

“对呀。”苏沐橙有些惊讶但还是笑眯眯回答这个一直以为是傻瓜直男但居然还晓得香水的同桌。

“叫什么啊。”孙翔从没觉得苏沐橙的笑容居然那么有杀伤力，傻愣愣接着问。

“邂逅。”苏沐橙的笑容更明亮了一些。

“哦，是为了邂逅我吗？”孙翔直直看着苏沐橙明亮到有些晃眼的笑容，话就这么问出了口。

苏沐橙的笑容一滞，表情里完全是‘孙翔你今天是傻了吗？’呆愣的孙翔很快缓过劲儿来，正对上苏沐橙这个表情。脑海里的小人儿已经开始挖坑准备把自己埋起来了，可是现实里的孙翔只能挠挠头一副“哎呀哎呀”玩笑开尴尬了的扭曲神情。

不过猩猩似的孙翔倒是把苏沐橙彻底逗笑了。孙翔也只能陪着哈哈笑着，笑着笑着，倒是不明所以的全场同学渐渐也都笑成一片。

孙翔的第一次尝试，以成为笑话结束大大打击了他脆弱晶莹的少年心。但也在得知他和苏沐橙即将进入同一所大学再次成为校友之后，迅速粘合回去。

 

（三）

【你会不会期待这样的场景，大雨瓢泼的夏日里穿着干爽的男孩撑着一柄雨伞穿过雨幕来到你的面前，你眼里眉梢都是笑意开口却是“这么大的雨干嘛要出门啊。”对方也不恼，只是好脾气地笑笑，“只是来接你的路上突然下了雨。”右侧唇角掀起一个稍高的弧度，犹如一记重拳砸上你的心头。你心里清明得很，哪里是接你的路上下了雨，只是下雨天怕你没有带伞。】

敲完又一字一句删掉，反复几次之后任命地合上了笔记本。苏沐橙想，这样的场景真是甜腻，却能莫名勾起自己的少女心。想着想着又烦躁地趴回双臂间埋怨自己哪怕在梦里都没能摆脱近视这件事，以致错过了看清了对方面容的时机。可又有什么用，就算是那么适合沉迷的场景她也知道，只是一场梦而已。

看了看日期确定和截稿日的距离，确保编辑小姐姐不会在现在对她进行“夺命连环call”，就安心缩回被子里“修炼”。

再醒来时，已是窗外夕阳娇艳，床上佳人哀叹。热水袋已经没有被暖热的小腹温暖，苏沐橙在墙上的储物袋里一通摸索之后，终于确定自己必须要去进行一次采买活动。

一层一层裹成叉烧，确保没有留出丝毫缝隙供给冬风亲吻，苏沐橙踏出宿舍往超市进发。从羞于采购生理用品，到大方扔在购物筐最上层的过渡，就好像大学女生从初入学走进走出公共浴室都全副武装妆容精致，到后期不修边幅前后睡衣裹体脚踩拖鞋没有丝毫变化样，自然得甚至不知道质变点在哪里。

洗劫过零食区，苏沐橙在卫生用品区拎着篮子晃悠，各种牌子的日用，夜用，加长夜用，生理裤……品类齐全得有些晃眼，然后是一排排码得齐整的护垫。苏沐橙不知觉地弯起了唇角。

“我回来了。”钥匙插进锁眼转动的声音和那人的话语一同冲进她的耳朵，窸窸窣窣的塑料袋摩擦声渐渐靠近卫生间，“我把这个挂门上了，你自己拿啊。”拖鞋声远去，她开了一道门缝快速将袋子勾进屋内像极了在捕鼠器上手脚利落取走奶酪的Jerry。松弛下来的心情甚至还没有被紧接而来的羞怯覆盖就全部化作了无言以对——满满一袋子，精致的小盒子，找不出除了护垫之外的任何一种其他选项。

还是处理了一下自己，晃悠出了卫生间。他刚好在桌上摆下最后一道菜，耳尖还有未退的红云，“吃饭吧。”把红糖姜茶塞进她手里，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羞涩的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完全没有往日的沉稳模样。她心里蓦地一松，心口也像是泡进了红糖水里泛起丝丝甜意，扬起笑脸，“好的呀！”

晚餐快要结束的时候她终于开口：“我一会儿，要去一下超市。”他有些疑惑地抬头看她，眼里映出她有些发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眸子，鬼使神差地懂了她的意思，只觉得脑子轰一声这个耳朵都在发烫。

“不，不太okay吗？”

“嗯，不太okay………”

“哦，哦，我陪你去一趟。”

“那，麻烦你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两颗熟透的番茄终于机械化地完成进食，收拾，穿戴衣服这一系列任务，走出房门。她双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把自己埋进大围巾里，走在他身旁偏后的位置，眼睛盯着地面，仿佛只是靠近就能汲取温暖。他微微低头看着她向自己倾斜的影子唇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裹着长大衣的男人站在货架几步远的地方，注视着小姑娘粉着双颊快快地把东西丢进篮筐，再用几包湿巾遮掩。等她走近，又迅速恢复平时一贯不辨喜怒的高深模样，伸手自然地接过购物篮，假装没有发现小姑娘悄悄看他的目光，只是耳根不受控地红了起来……

离开时，苏沐橙的篮子里已经满是战利品。

“老婆，你看那个小丫头都不知道羞耻哦……”细小的声音凭着空气传入耳中打碎回忆。苏沐橙偏头余光扫到身后的一对中年夫妻，男士正对她拎在手里大喇喇摆在最上层的卫生巾指指点点，笑容很是猥琐。苏沐橙不由觉得有些好笑，都到了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对这些计较嘲笑，类似于“蹲着等地铁是风化道德缺失”这种观点原来现在也还是那么普遍。

正打算加快步子离开是非地，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在身侧，“很好笑？买个日常用品有什么好羞耻的？”手里的篮子被人接过，“你这种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还嘲笑小姑娘的人才是真的不知羞！”

苏沐橙顺着手臂抬头正看到孙翔那张带着傲气的脸，他目色嘲讽地从女士手里满满的购物篮移向被突如其来地责问震住的，两手空空的男士。也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进行没有结局的无营养对峙，孙翔把篮子换了个手拉住苏沐橙的胳膊踩上扶梯下楼去了，把那对夫妇留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张红了脸。

“你不是一贯伶牙俐齿，怎么就这么白让人欺负啊！”孙翔松了拉住苏沐橙手臂的手把另一只拎了两个购物篮的手解放出来，站在稍低的位置平视苏沐橙的眼睛。苏沐橙弯着眉眼笑得明亮，“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他们也讲不清。”趁着孙翔发愣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购物篮抽出来，“也给你个机会英雄救美啊。”唇角挑起漂亮的弧度唬得孙翔挠了挠头也没注意篮子被苏沐橙接了回去。

到了收银处孙翔执意要一起结账，又免不得对着平铺在购物筐上的卫生棉一阵羞涩，红着耳根迎上收银小姐姐暧昧又羡慕的目光，一句“不是……”含糊在嘴边就是说不出也咽不下。

帮忙结账的后续自然是一顿礼尚往来的晚餐。孙翔没有拒绝苏沐橙付账的要求。两人从商场走出来的时候已是苍苍暮色，星光零碎。

梧桐叶在暖黄的路灯下洋洋洒洒，踩在脚下发出“吱呀吱呀”的低吟。孙翔看着双手插进大衣口袋把小脑袋缩进围巾里鹌鹑似的苏沐橙，只觉得心口的那株小苗忽地鼓出了一颗小小的花苞，萧瑟寒风也似乎染上了春天的温柔。

晃回宿舍的路那么短暂，时间却因着安静被拉的分外绵长。

刚刚餐桌上嬉笑交谈吐槽校园的灵动光景好似不曾发生，仿佛这样沉默地并排散步是他们之间最是稀松平常的场景。苏沐橙一脸认真地盯着路面上的梧桐叶，像是能看出每一条叶脉里埋藏的故事。

孙翔悄悄缩短步子落下微不可查的距离，眼神瞟着苏沐橙发顶的小漩涡脑子里全是计算两人影子的公式，结论是拐向苏沐橙宿舍方向的街角路灯能够完美地把他们的影子叠成依偎的形状。然后骄傲地挺了挺胸，笑得一脸志得意满，当然如果他姐姐在一定会纠正他的错误认知，那叫，傻兮兮。

在苏沐橙的宿舍楼下，孙翔把便利袋递过去，然后在自己的那袋零食里翻找。抬起头却仿佛心有灵犀，两人都向对方伸出左手，手里是一罐便携式自热粥。“明”“明”，孙翔刚想挠挠头缓解当下的镜像局面，拿着粥的手举到半空又尴尬放下，“你先说。”

“呐，明天要记得喝粥。”苏沐橙笑了笑把粥罐放进孙翔右手拎着的购物袋里，“腊八快乐。”

“腊八快乐。”孙翔也笑着回应，看着苏沐橙接过他手里的粥罐，“幸亏买了不一样的粥。”然后又傻乎乎接上一句，生怕化解掉的尴尬回不来一样。

苏沐橙“噗嗤”一下笑出声，“谢谢你的粥，早点休息呀。拜拜。”转身走进宿舍楼。

孙翔傻呵呵地对着苏沐橙的背影说再见，然后晃悠着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四）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的临近意味的年的到来，无论是那个传统故事里被恶魔化了的凶恶年兽，还是那个人讲给她听的温柔地吸食人间灾祸以换取人世平安祥和的年神，它们对她来说都不是那么值得期望的存在。

有家的人才会期待年的到来。尽管年味惨淡，尽管越来越多的人说过年不过是一种改名换姓的平常假期，区别不过是更长一点而已。但对于苏沐橙来说，年，意味着的惨淡，是双倍的。

桌上的红枣糯米粥被扯开拉环等待热气上涌煨出软糯可口，水汽蒸腾起来的样子像是能把人牵引回过去的时光。那时哥哥还在。

 

每个女孩大都希望有一个哥哥，一个把自己宠上天的哥哥。这种情结大概来自于幼年童话故事里每个公主的标准配置，何况还有一位拥有九十九个哥哥。但在父母宠爱、家族呵护下，心思可能渐渐也就散了，直到一些社交媒体软件的软文侵袭，才又想起这件锦上添花的事情。

而哥哥，对苏沐橙来说，曾是唯一的支柱。

孤儿院倒闭，院长妈妈握着苏沐秋和苏沐橙的手泪眼婆娑地说抱歉，苏沐橙抽出被握住的小手去给院长妈妈擦眼泪，她不太懂院长妈妈为什么说对不起，就像她不明白这个房子以后再也不能是她的家。

苏沐秋板着小脸一副小大人样，严肃又认真地承诺会好好照顾妹妹。彼时他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院长妈妈塞给他们一张银行卡，嘱咐他们好好上学，然后再没出现。后来在报纸上，苏沐橙看到那所她曾居住的孤儿院被牵扯进了一起贪污案件，院长妈妈也牵扯其中。

她问苏沐秋，“哥哥，院长妈妈是坏人吗？”苏沐秋刚打工回来，听到苏沐橙的问题，他沉默良久，问：“你觉得哥哥是好人吗？”那时为了生活苏沐秋选择辍学，银行卡里的钱用来支付房租和苏沐橙的学费，最开始他几乎每天都满身血污青紫。但他不说，苏沐橙也不问，只是忍着眼泪给他涂药。苏沐橙点头大声说：“哥哥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苏沐秋笑了揉揉她发顶的小漩说：“无论如何，对我们而言，她是最好的院长妈妈。”

那是哥哥教给她的第一课，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好坏，要用心去看。

终于在苏沐橙上初二的时候，一切步入正轨。家里条件改善，那年腊八他们终于不用再去寺院施粥处获取片刻温暖。兄妹俩早早就备好了材料准备煨上一锅香滑软糯的腊八粥，明明都不是多会做饭的人却无端自信。

想当然，那锅粥稠成了糊糊，唯一的优点大概是那些难熬的赤豆、薏米什么的倒是都煮的软烂。那么一大锅差点被他们每天兑点水喝到年根去。从眉眼弯弯彼此嘲笑到皱着眉头终于放弃，但好像后来再没什么能比过那碗粥的香甜。

后来苏沐秋交了一个朋友，高高瘦瘦，喜欢穿毛衣搭长大衣，近视但不常戴眼镜，有一个优雅的下巴。

苏沐橙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用优雅来形容一个人的下巴，模糊记得小时候看过的一本书里用过这个描述，只觉得用在他身上再合适不过。

苏沐秋对苏沐橙说，他叫吴雪峰，他的合作伙伴。

吴雪峰是个温润的男人。他没有苏沐秋惊才绝艳，但温润和煦得让人舒服。那时苏沐橙迷恋《那个杀手不太冷》，总觉得他像极了Leo大叔，明明长相上差了那么多。

 

水汽散尽，苏沐橙打开了盖子，肉粉色的粥面上浮着一颗浑圆饱满的枣子，戳一下抖一抖，很是可爱。撇开枣子，舀起一勺，吹一吹，抿进口中，暖烫的甜味散开滑入食道抚慰着等候已久的肠胃……

 

那一年年底，公司企划出了问题。吴雪峰和苏沐秋一起处理相关漏洞一连几周都睡在公司，终于结束一切回家已经是深夜。

她开门把他们让进屋，推着他们去浴室洗澡。两人分别从主客卧的浴室出来时，桌上已经摆了砂锅和碗勺。她揭开锅盖给他们盛粥，淡白的雾气氤氲开，青花瓷碗里腊八粥软糯糯，舀上一勺细砂糖盖在粥中，细细搅匀，入口尽是软糯甜香，似乎比以往要好喝许多。

苏沐秋不停地夸苏沐橙手艺又进步了，不愧是他苏沐秋的妹妹云云。

两碗下肚，吴雪峰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碗里没有枣子。他不是什么讲究之人，也不是不喜欢，只是煨煮长久的枣子不仅没了味道还有些讨厌的枣皮会出现在尴尬的地方。去年一起过腊八时，他顺口说了一句，那时苏沐橙眼睛亮晶晶一副找到知己的表情，苏沐秋还笑他俩：“你和沐橙一样！就是怕麻烦。”

本以为今年大概没有加，但一旁苏沐秋吐枣仁的动作说明，他的碗里显然是有枣子的。吴雪峰诧异抬头正对上苏沐橙笑盈盈的眼眸，“嘘。”她竖着的食指还没放下，正在自主盛粥的苏沐秋就“凶巴巴”地给了她一个“毛栗子”，“女生外向，诚不我欺。”手里的青花碗底赫然铺着一层泡得浑圆的枣子。

“你爱吃枣子就多吃一点嘛！”她抱着头撅起小嘴一副委屈模样逗笑了吴雪峰，腊八就在三人的笑声里敲响了结束的钟声。

 

一罐粥见了底，苏沐橙用勺子戳戳仅剩的枣子终于还是舀起来小口吃掉。如所预料的那般，枣子的香甜早已融进粥里，果肉水哒哒的没有味道甚至比起当初三人分食的水枣还要无味。

“腊八了，记得喝粥。”手机信息铃哼起小调。

苏沐橙看了一眼屏幕的来信人，抿抿嘴，回了一句，“你也是。”

 

（五）

三四月的天气适合踏春，莺飞草长，嬉蜂采蝶。

户外社团组织了骑行活动，被“春困”锁定的苏沐橙原想缩在宿舍把稿子修一修，但被唠叨着“运动的五十个优点”的孙翔拉着报名参与。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很好，天很蓝，云很白。一群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一路笑语欢歌到了野营地。一番嬉闹忙碌地准备后，大家围着餐布吃着烧烤聊着天。笑闹着也不知道谁提议说玩转瓶子的游戏，话题到了“当初学骑车的糗事”时，瓶口正对上了正在和一串烤肉斗争的苏沐橙。

提问的女孩看着嘴里含着肉，一脸呆萌看着大家的苏沐橙玩笑道：“完了完了天才是没有糗事的，又是一个上手就能骑的别人家的孩子。”

苏沐橙咽下嘴里的肉，弯起眉眼笑了，“我还真不是。”伸手去拿饮料却在看到是可乐时顿了一下，刚要收回手就被坐在身边的孙翔塞了一瓶打开的橙汁。苏沐橙对他笑了笑表示感谢，在几个好事的男孩子的起哄里大方接过，润了润唇：“我是高中时候才学会骑自行车的，其实身体超不协调的。体育考试可是我的命门啊！”嘴角一撇，表情委屈。孙翔只觉得眼前是一只耷拉着大耳朵的白兔子，耳根倏地烧了起来。

“哇！女神也有命门啊！”

“我也是普通人好嘛。摔得可惨了！我哥差点砸车子说咱们不学了！”苏沐橙笑眯眯一副开朗模样。在阳光里明丽得不像话，孙翔手指一抖将这一份美丽私藏进手机的秘密相册里，又装回一副在打游戏的模样。

“哇哦！哥哥好酷了！”

收拾好残羹装好垃圾，眼看着还有时间，主办就让大家自由解散。苏沐橙找到一处荫蔽地，靠着树干，目光穿透远处停在一起的自行车，在斑驳阳光中浅浅睡去……

“我们沐沐不骑车了好不好。”苏沐秋一脸紧张地看着又一次摔倒的苏沐橙，终于忍不住把她抱进怀里。

彼时她还是个个子矮矮的小学生。看着苏沐秋淘来的二六的自行车很是着迷，每次都偷偷摸摸跑去试，最后摔得一身泥污回家。编了各种说法隐瞒，到头来还是在被哥哥发现了身上青紫的淤痕后，被勒令禁止骑车。

“不然，就把车卖了吧。”苏沐秋指着被苏沐橙贴了很多贴纸的自行车板着脸说道。

自那以后，面对自行车，苏沐橙就只有哥哥带没有自己骑的份。

后来长大了，家境好些了。苏沐秋却像是被当初青青紫紫的苏沐橙吓怕了一样，怎么都不同意她骑车。上下学要么公交地铁，要么就是他亲自去接送，一度搞得苏沐橙觉得自家哥哥要看一看医生。甚至衍生出了一段叛逆期，而就是在这段叛逆期中，她永远失去了那个面对她就失去精英模样变身老妈子的唯一的哥哥。

那个给了苏沐橙魔法纸飞机的苏沐秋，在从国外赶回来参加她的家长会时，和他乘坐的飞机一起，参与了一出跨越时空的魔术。

后来，是吴雪峰带她走出那段绝望的时光。

消息传来的时候，苏沐橙怎么都不肯相信，只是坐在房间里折了很多很多的纸飞机，吴雪峰找来备用钥匙打开门的时候被满地的纸飞机震住了。苏沐橙就坐在书桌边，窗户大敞，他看到被风吹散的纸飞机里娟秀的字迹，“求求你，把哥哥还给我好不好”。吴雪峰想对她说不要哭，却发现瘦弱的女孩眼底没有一丝水意。

一句“节哀顺变。”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吴雪峰想起苏沐秋之前说，“我的妹妹是全天下最好的妹妹，坚强又勇敢。”那时他用的例子是爱哭的小女孩执意去骑自行车。现在看着背脊挺直的苏沐橙，吴雪峰在心底叹息，只可惜“妹控”苏沐秋没法看到。这一刻，他的妹妹，真的就像他一直以来骄傲夸赞的那样。

大把的纸飞机被放飞。苏沐橙跟着吴雪峰完成后续相关的一系列流程。平静，正常。就在吴雪峰心底的不安达到最高点时，他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

回到家的苏沐橙，病了。她把自己缩进苏沐秋房间的柜子里，不吃不喝。

吴雪峰想尽办法劝她出来，心理医生换了一茬都没有办法。最后那个非常资深的老先生对他说，“多陪陪她，你会比我们任何一个所谓的专业人士都有用。”

他怕伤到她，只能在她累得睡着时把她从柜子里抱出来送回床上，第二天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又缩回原本的地方。他亲自端着饭菜强硬喂她吃下，她却吃了就吐最后甚至只呕出酸水。趁他出门去开会，她把所有的钥匙都藏起来锁紧了苏沐秋的房门，他只好翻阳台过去，那一次他险些摔下楼去……

吴雪峰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的她，他都没有丝毫厌恶和想要放弃的心理。他只是心疼，看着日益憔悴的她，他只觉得心疼得快要窒息了。他开始把更多的工作放在家里通过电视电话会议处理，任务尽可能地分配给下属安排完成。他开始学着做饭，尽管耗费了太多食材，才弄出一碗像样的白粥，那周整理家务的阿姨一脸惊慌的问家里的厨房是不是遭贼了。他每天都会对缩在柜子里的苏沐橙讲那些她不知道的，他和苏沐秋认识、创业的故事，直到她睡着再把她抱回床上，挂上营养液。

终于有一天，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进柜子，把苏沐橙包裹在温暖的光晕里。她眼波微动，看着他背光的身影，看到他的鬓角在光线里有一些几近透明的银丝，听到他柔声唤着她的名字说：“沐沐，你要活下去，不然没有人记得你哥哥，他该有多可怜……”她含糊着开口：“我饿了。”

他带她去看了午夜场的《coco》，一直没有流泪的她哭得像个泪人，他把她收进怀里抚着她的肩背轻声说：“哭出来就好了，好女孩，你已经很勇敢了……”

如果哥哥的离开带走了她曾最爱的夏天。那他，大概就是为她穿上水晶鞋，带她走进阳光里的那个人。

然后仿佛一夕之间，除了过于苍白纤瘦，之前那个阳光向上的苏沐橙又回来了。她那样地热爱生活，积极的仿佛一株昂扬的向阳花。

极致灿烂。

那是哥哥用死亡给她上的最后一课，好好生活，珍惜眼前人。

吴雪峰在苏宅的房间终于被彻底利用。苏沐橙的新任监护人，吴雪峰。

不知道是因为那段大家都非常艰难的时段，还是有了监护人头衔，或者是那几丝被苏沐橙催着染回黑色，但执拗生长的银丝。吴雪峰竟是比之以往更加沉稳持重。

那天在晚餐时，苏沐橙塞给他一个刺绣抱枕，说：“保护好你的腰，你该不会真让我管你叫大叔吧！”吴雪峰怔愣一下笑了笑，前天晚上她大概是看到了，在书房里面容扭曲地捶腰的他。

高考之后的假期，有了大片的空白时间。

雨滴砸在雨搭上的声音越发响亮，又是一个闷热的夜晚。

随着年龄的增长，苏沐橙意识到自己的泪点很低也很迷。只是没有想到，有一天，她的眼泪竟是被一道可以说是陈旧无味的问题激发——什么是爱情？

浓黑的底色浮出字幕又缓缓淡去。看着视频里听到问题后表情各异的男男女女：爱情中的他们唇角眼尾是遮不住的幸福，笑意透过屏幕映在她眼底；空窗期的他们默默红了眼，耳垂儿泛起粉色，难过像是瘟疫漫开在空气。

有人故作骄傲，有人泪眼婆娑，百态千姿。

下了雨的天气最易伤人。以前她是不信的，可是现在，断不了的珠子砸进抱枕，洇出一片深色的痕。

“爱情啊，就是看到她的时候发现‘咦？这不是我失散多年的媳妇么？’然后牵着手带回家。”

“爱情啊，就是我现在成了别人的臂膀支柱，但所有的幼稚痴傻都给了他。”

“爱情啊，就是坐在车上看着路边的广告牌，看到里面有他名字里的一个字就会笑出声来。”

“爱情，就是她走的时候我说好，然后心里至今放不下。”

“爱情，就是灌了自己好多酒疯一样狂奔还要小心翼翼回望他是不是追会了出来。”

“爱情啊，就是我愿意多等等只要他能来……”

好奇怪，愈发看不清屏幕里他们的表情；好奇怪，那些笑着哭着的人最后变了表情，幸福的人红了眼，难过的人弯了唇。

苏沐橙小声问自己，“你为什么要哭呢？”回应她的只有窗外滴答的雨声和房间内潮湿的空气。

苏沐橙终于发现了她和吴雪峰处在一种很微妙的平衡里。大约是这段时间她的目光愈来愈灼热，他终于在一次晚餐后问她是不是有什么要跟他讲。

她沉默良久，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会离开吗？”

第二天，他说要教她骑自行车。

梦醒的时候，苏沐橙身上盖着一件宽大的运动外套，身边不远处是转着篮球的孙翔。看到她醒来，他斜着唇角笑得灿烂对她说“要试试吗？”然后在她还迷糊着的目光里握住她的手指把指尖的篮球传递到她白嫩的指尖。篮球在她的指尖飞快旋转着，她的目光逐渐清明最终她满脸惊喜地看着没有掉落的篮球，又欢喜地看向孙翔，孙翔笑眯眯地说：“你看，体育方面你还是很有天分的嘛！”

如果我们能顺利完成交接，是不是意味着在那个老爷子那里，飞速转动的线轴有中，两根线能够被连在一起？

孙翔看着被夕阳镀上金边的少女侧脸在心底轻声发问。

 

（六）

特定的时间会给人难以想象的勇气。

守在固有位置久了总有人想要改变些什么。跨年，这个新兴的节日门类简直就是一记高浓度肾上腺素，一针戳下去，后续行为基本就失去了大脑理智的支配。直到代谢结束。

这是大学期间最后一次由苏沐橙这一届主办的跨年活动。

礼堂里热闹非常，礼堂外寒风把墙内的欢笑声都吹开了。苏沐橙站在礼堂外一时被无数的不知所措包围。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是她统筹策划的最后一次集体活动，她应该沉浸进去，参与进去。可这一刻，一切都显得那么陌生。她觉得自己甚至无法再在这里待下去。张皇不安纠缠住她的每一根神经，直到一杯热可可贴到她的脸颊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孙翔已经站在她的面前，对她说：“别哭。”她才知道自己在大滴大滴落泪，胡乱擦了眼泪抱住热可可，“谢了，”她仰起头对他笑了笑，恢复成平时的模样，“走吧我带你逛一逛庙会！”孙翔的眉心揪成一团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开口，走在她身侧风口的位置。

孙翔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寒风天出门，只是心里坠坠得难受，想要去看看她。远远看到那个仿佛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女孩时，孙翔万分庆幸自己的动物本能。

看着顷刻恢复平时模样的苏沐橙，孙翔想要说出口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抓住你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了。”在苏沐橙轮番介绍游园会活动时孙翔只是略落后于她，看着她努力回头微笑的模样回以一笑拒绝。

距离越落越远，无数的心疼终于化作了极致的勇气。

苏沐橙埋头向前走着突然听到孙翔在叫她的名字，转过身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孙翔已经落后那么远的距离。

恰在她转身时九点的烟火会开始。远处燃起漫天的烟火，音乐喷泉跳起热情的弗拉明戈，苏沐橙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握住并慢慢收紧，她看不清孙翔的表情却突然畏惧他将要开口的句子，她想让他不要讲，可就像被棉花堵住了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孙翔没有拿咖啡杯的手收紧又放松，当他看到礼堂外无措哭泣的她，当他看到她在一瞬间调整回平日里云淡风轻的她，当他看着苏沐橙盯着地面一步一步走进黑暗的时候，他的心口疼的发胀。那一刻他终于清楚一直以来自己从未想止步于朋友关系，他所有只为她存在的绅士风度不过是因为他害怕被推开的畏缩谨慎。他不想是她身后的朋友，他想是那个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她身侧的男人，他想是那个有资格给她擦眼泪说哭也没关系的人——“苏沐橙，做我女朋友吧！”

烟火在两人间隔的空间上方炸裂。一切都那么合适，满足偶像剧的全部要求，画面漂亮得可以让观众大呼少女心炸裂。如果一切在这一刻定格的话。

现实从来比童话残酷。沉寂在空气中漫延。

孙翔僵硬地挠挠头，走到苏沐橙身边，“被吓着了？”握着她的手臂带她转过方向，“我送你回宿舍吧。”苏沐橙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含糊地应了一声两人并肩往她的宿舍楼走去，孙翔努力调和气氛竟忘了自己是全部门最不会调节气氛的人。

“你也不用很快回答我，你可以慢慢想。”多次尝试失败之后他终于放弃讲笑话，在她宿舍楼下，正经说道。

苏沐橙轻声应了，点头的幅度像是孙翔他们组研发的小机器人一样，规规矩矩。然后飞也似地跑走了。

看着苏沐橙逃窜的背影，孙翔有些无奈地笑了。仿佛已经提前知晓了结局，却还是固执地期待着不敢想的可能。

一夜无眠，第二天按时出门吃早饭的苏沐橙在宿舍楼门口看到了等在那里的孙翔，“早啊。”孙翔扬起手对苏沐橙打招呼。

“早”苏沐橙虚空抓了一下打了招呼，“要一起吃饭吗？”

“好啊。”孙翔笑容灿烂，答得自然。

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境，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而一切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发生了变化。

唯一可见的变化是，孙翔养了一只兔子，一只叫“橙子”的兔子。

过年时，姐姐看到了那只兔子。然后深深看了看似正在一心一意喂兔子，实际余光始终关注着手机的孙翔一眼，轻轻叹息一声终究没有说什么。

 

（七）

躲猫猫的游戏赢家终归是躲起来的那个。

离别总是残忍，所有试图换个温柔的方式把伤害降低的结果也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温柔。

大概被爱的那个永远高人一等，至少在发现自己也爱对方之前。吴雪峰对苏沐橙是如此，苏沐橙对孙翔也是如此。

吴雪峰离开的那天苏沐橙早早就醒了，听见他停在自己卧室门口的脚步声，手指抓紧被子设想着如果他敲门要做出什么反应。终于她听见他细微的叹息和离开渐远的脚步声。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她想她给了他选项，而他选了她明知却不愿屈从的那个。

他是她实际的监护人。这是一道固定选项的客观题。

跳下床，她透过窗帘缝隙和他告别，他的车开进雾气未散的清晨里，再也没了踪迹。

那一年初尝爱情滋味的女孩在察觉爱情的同时品味着失去的苦涩，爱情是一个人的事情，她明白得那么通透彻底。唯一的欢喜大概是，他带走了她放在他房间门口的那一盆雏菊。

后来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别的男孩，不是不优秀，不是对她不好，只是没有一个人能比得过他在她心中留下的地位。或许是还都是稚嫩的青涩少年所以没有人能像他那样妥帖温润地渗透；或许是珠玉在前她心内的天平本就是倾斜的；又或许在时光的加成里，再没人能让她在等待中结了硬壳的心脏重新跳动。

不是没有劝过自己他不过是把她当作挚友托孤的亲妹，但没有哪个哥哥记得她的公历农历两个生日，晓得她每一个小爱好哪怕是不同季节里要喝跨季的奶茶，记得她的生理期甚至连红糖姜茶都要自己煮，小心叮嘱她不要被男孩子骗到……可能那些曾经，细致得连他，都以为自己是在以兄长，甚至于父亲的角色爱护她。

事实上他曾给她的宠爱早就超出了他们的画地为牢，她曾对他的执念其实并不只是执念。只不过就像她的理智交代的，那些所谓爱意也只是自我防御机制在所有选择里挑出了最能让她心安的答案，那个答案名为——他们曾经，两情相悦。

有过那么爱她的他，她怎么能接受另一个人？

但是孙翔的举动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那样浓烈的，汹涌而来的感情伴着烟火像是能灼痛她。烟火又似乎是最糟糕的预告随之而来的惶恐如同消弭进夜色的火药痕迹无形但遍布空气。苏沐橙把所有的爱情给了吴雪峰要怎么面对孙翔捧到她面前的真心。

是要告诉他：“你没那么喜欢我，只是那个时候一切刚刚好所以产生了误会。”还是说：“你冷静一下会发现其实我们并不合适。”要不然生冷拒绝说：“对不起我不喜欢你。”

告白之后，他对她的喜欢从朋友圈下的留言变成了小窗私敲。收敛了宣告世界的张扬，他只想成为她身边的一株烟柳，柳枝轻抚去她满身疲累。

如果假装很开心那就可以一直一直很开心，如果假装不知道就可以一直混沌过活，可这样的自欺欺人真是让人难过。总有人会戳破伪装把阳光放进屋子。

毕业季来得迅速。苏沐橙收到了孙翔送上的一束向日葵，他知道她有参加花艺课，那些藏在花束里的句子在她面前全是透明。

孙翔的动物直觉这一刻是多么敏锐，苏沐橙正捧着手机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消息已经到了，“没关系，朋友也很好嘛。”

“嗯。”

信号两端的人都红了眼睛。

“我要去英国了。来送送我呗。”

“好。”

告别的那天天气很应景，阴凉，天空是温柔缱绻的浅灰。

孙翔把抱在怀里的兔子递给苏沐橙，“那你要帮我好好养她。”

苏沐橙怔了下笑着说好。无言地站在安检口，孙翔突然转过身，“不给一个祝福拥抱吗？”依旧斜着唇角一副张扬模样。苏沐橙笑了扑进他怀里：“你要好好的啊！”那个怀抱颤了一下，她听见他埋在她肩头的声音，“嗯。”

过了安检口，孙翔回望着苏沐橙离开的背影，就像是看着她一步步走离他的世界，不好说心情如何，但他知道她说的都对，却也不对，她是他的执念也不止是他的执念。看着窗外的浅灰色的天空他突然想起她说过一句话，这世间种种遇见不过是久别重逢，既是重逢，终归分离。所以相遇总是悲剧的开始。

苏沐橙没有回头，尽管她知道孙翔在等她回头，但是心里终有不舍。这应该是所有生物的通病，当对方离开或将要离开的时候就会想起他的种种好，然后开始质疑自己，开始考量他曾施与的好意，有一句用来描述孝道的话非常合题——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苏沐橙不知道自己脑袋里为什么会蹦出这种句子，非常不合时宜，又非常符合心情。

她把兔笼举到眼前对着里面那只叫“橙子”的兔子微笑，“今天起我们就一起了。”

只是很久以后苏沐橙才在书信集里写道——

【我一直告诉自己笑着送你离开一定是因为我不够喜欢你这样才能理所应当地劝慰自己对感情的忠贞，可是很久之后，看着漫画里的男孩女孩为离别伤怀，我终于明白，我不是不够喜欢你而是不肯承认我爱你。是不是就像我赖在母亲肚子里不愿出来的反噬，当我意识到爱情的时候，都在一切结束之后。

……

人是会变的，就像我小时候喜欢西瓜和橘子，认为奇异果是世界上最难吃的水果。长大后觉得苹果和草莓要更甜，奇异果也没那么难以下咽。

今天橙子很乖，但她好像学会了思念。我大概也是真的动摇了。

X先生，你似乎，并不是偶遇。】

 

（八）

时隔多年金燕西再为冷清秋庆生，像是突然变了天，那部由张恨水先生创作的小说改编拍成的剧又成谈资。

吴雪峰看着那段视频剪辑突然觉得心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看着镜头里的画面，那个清淡的女孩和他记忆中那个笑起来仿佛葵花的女孩子渐渐重合——阳光和煦，长发白裙，风吹乱柔顺的头发，她用手压住上下翻飞的宽大帽檐……

你还好吗？

我的，女孩。

窗台上那盆他一直带在身边的小雏菊对着他微微颔首。

吴雪峰突然不想再顾忌那些执拗的所谓伦理道德，他想回去告诉他的女孩，他爱她！尽管他的兄弟大约会在远方诅咒他不得好死，但，管他呢。一直以来他只记得自己是苏沐橙的监护人，却忘了，其实他们甚至也没什么监护人的实际关系。

那时十几岁的她也已经能够自己生活了，甚至从小的经历使得小姑娘早早褪去娇气，即使是一个人也能生活得很好。那就是他区别于亲人对她的特殊，他不愿让她一个人长大的原因——你不是不能，而是，我不愿。不愿意他的女孩早早独立，甚至还做过威胁偷偷送她回家的男同学不要动歪心思的傻小子行径。那是他藏起来的，不敢被她知道的龌龊心思。

对一个未成年的女孩动了心，是多猥琐的想法。这是他的心病，终于在苏沐橙直白的眼神里只能选择逃跑。他怕，那是因为他的圈禁，被她误解成了她爱他。

所以他只有选择远远守着，不敢靠近。他在这间冷色调的房子里装满了靠枕软垫，都是她曾拉着他一起布置苏宅时喜欢的东西。他为她准备了一间非常温柔的属于少女的房间，看到觉得适合她的衣服配件就都买来，按着年份标签齐整地归入衣帽间。养了一只眼睛和她很像的布偶猫，它每次抬起爪子的时候就让他想起苏沐橙标配的打招呼手势，招财猫样半抬起手在半空中抓合。说起这只布偶还有件趣事，开始时他总会按着苏沐橙的喜好做很多饭菜，布偶在很快的时间就被喂得像是一只披着布偶皮的胖橘，被宠物医生勒令减肥，惹得布偶有一周都不愿意理睬这个赔笑的主人……

但现在，他想，虽然自私，他也想去见她，无论有没有结果，都好。

这是离开几年来，他第一次踏入蛋糕店。甜腻的味道引得他的胃又纠缠在一起。

那时他陪着他的小姑娘去逛街买衣服，路过一家甜品店时，苏沐橙被刚出炉的泡芙的香味吸引，挪不动步子。忽闪着大眼睛看着他，他自然推了门请她进去，在玻璃柜前徘徊了好久之后，小姑娘还是没有做出决定。尽管她的表情很可爱，但吴雪峰还是决定拯救一下这个陷入纠结的女孩，“选好了么？”大概是自己跟自己做了好久的工作，她抬头看他，“怎么办选择恐惧症没有办法做决定啊！那all in可以吗？”

结果当然是苏沐橙捧着一只泡芙走在前面踩着树影，一蹦一跳，时不时安静地小小咬一口。吴雪峰拎着一包泡芙跟在她身后，微笑注视着他的小姑娘。

最后的最后以小姑娘吃不下，又不愿意浪费，每个切掉一小块之后，全部交给他解决。连吃了几天之后，他再也不能吃奶油之类的甜食。只不过，这也是他的秘密。他的小女孩只要保持天真纯净的笑容就好了，只要她想，他都会尽全力使她拥有。

直到坐上飞机，吴雪峰才意识到如果他的小姑娘有了喜欢的男孩要怎么办。他是不是太过自信，他的女孩还喜欢着他吗？

墨菲定律说，如果你担心某件事情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拎着泡芙去取行李的吴雪峰，刚好就看到他的小姑娘被孙翔拥进怀里的场景。丁达尔效应的光柱润色了场景，年轻朝气的青春男女拥抱在一起的画面太过美好。吴雪峰觉得自己就像是银幕外的观众，坐在黑暗里为他们鼓掌是他唯一的选择。

祝你幸福，我的。

不。

苏沐橙，祝你幸福。

 

（九）

孩子才讲黑白，成年人的世界里俱是深深浅浅的灰。

雾气晕染的伦敦，屋顶上也看不到风景。

伦敦的天气总是让人烦躁的阴沉，云雾压得很低，一年见不到几次太阳，这里的人走到哪里都得随身备着一把伞，稍不留神就会被阴雨包覆。

孙翔不喜欢这里，除了土豆就是阴雨，看似绅士有礼更多却是拒人千里。可是选择交流地的时候，他还是选择了这里——这是苏沐橙曾向往过的城市，直到飞机起飞，他才肯承认这一点。

雨天总是适合故事，无论是发生还是讲述。苏沐橙的故事里有过一段孙翔曾嗤之以鼻的情节，只是这样的天气里他却总会想起那个被他无数次再造的剧情——他撑着伞走向在屋檐下避雨的她，她笑眼盈盈，他故作矜持，然后他撑着伞把她护在这一爿干燥里一起回家，清纯得不像话，又甜蜜得让他满心欢喜。

梦境越是美好似乎就更显得现实愈发残酷，所以上天体恤，穿过雨幕的他们停留在新年钟声敲响前的街道。她捧着热可可一蹦一跳走在前面，他收起雨伞跟在后面，漫天星空丝毫不见阴雨迹象，他开口叫住她，长发飞起又垂落，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苏沐橙，做我女朋友吧。”安静是最让人心慌的回应，他甚至怀疑自己听到了苏沐橙微颤的心跳。

“告白就是给了对方拒绝的机会……”姐姐的声音划过，他快步走近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远处天际炸开一朵朵烟花，却没有人有心思回望，她盯着脚下长长短短的影子，他偷瞄着不肯抬头的她。她的声音伴随着最后一朵烟火的熄灭响起，“对不起，我不能选择你。因为我知道如果那个人出现，我会背弃现在这段感情，背弃你。”

“那么快就被拒绝了啊，”他双手交叠在脑后，抬眼看着烟花散去之后的烟尘，“曾经有人跟我说别喜欢太理智的人，太容易遍体鳞伤，可是你理智到连被你伤害的资格都不给我。”

她整个人一抖，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热可可。

他笑笑，是我妄言了，你是故事里的女主角，我是被编剧蒙蔽自以为是男主角却终究只能捧花为你献礼的配戏龙套……

铃声响起，抬手摸索床头柜上的手机，划掉恼人的闹铃声，起床，掀开窗帘，不出所料的灰暗。冷水扑满面颊，镜子里那个人一副疲惫模样，擦干水珠，梦境渐渐散去。

穿上衬衫，打起领带，出门前习惯性地带上一柄雨伞。

苏沐橙，这一次，我真的要放弃你了。孙翔这样想着。窗台上的一小盆满天星微微晃动。

 

彼时，电视屏幕下端滚动的新闻窗口播报的简讯里浮动出一个熟悉到刺眼的名字。

 

【看到她们怀念最初萌动少女思绪的CP，突然就想起你，想起那段彼此迟钝又错失的时光，好像他们在重现我们的开始和结束，相遇的那天就知道结果，只是过程是不曾猜中的错误——喜欢你的时候不敢表达，放弃你的时候你说喜欢。岁月安好，生平和乐，从此成为彼此列表里大概永远不会再有交流的陌生人。

X，可能有一天我会删掉你，就像不曾相遇，然后永远遗忘。】

苏沐橙写出漂亮的句子，在缠绵和克制之间微妙的平衡着自己的感情。写书养活自己，成名，八卦缠身，新闻多得连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短暂而又混乱难测的生活，终于因为一场天灾结束全部苛责。

机场一别，吴雪峰早已发现他对苏沐橙的感情。不是长辈对晚辈的疼惜，不是兄长对妹妹的宠溺，就是他不肯确认的男女之爱。只是那些爱恋就像苏沐橙埋藏在那些句子里他不曾或不敢察觉的爱恋，被世人称颂被他人误解，只能化成他书橱里摆放整齐的集册。

他只能用手指梳理书脊，却不敢翻看细读。

布偶猫自他膝上跃下，这只从他离开后就陪伴在身边的朋友，现在也已经算得上高龄。那时他只觉得这双湛蓝的眼睛像极了她，纯净地能看破他所有的污浊，畏惧又想要靠近。

不甚灵活的猫咪蹭翻了几本有些厚重的册子掉出封署名为他的信件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可是爱的深了又怎么能克制。

这么多矫情的句子里，果然还是，今天开始我不再喜欢你了这句话最矫情可笑。我不再喜欢你了，天边从此，月凉如水，走到哪里，也都只剩下你的影子。在你面前的克制，成了足以摧毁我的肆无忌惮……”

这个向来温吞和煦的男人终于埋首于双掌之间呜咽得像个孩子。坐在毛毯上的布偶张着一双湛蓝的眸子盯着主人这副从未见过的模样。

身侧一同被带下来的纸页里飘出一张发黄的纸页，上面有一个手写的短小的故事——

《你的眼睛》

海边，礁石。
“你有喜欢的人吗？”女生问。
“有。”
“能看看吗？”
男生从钱夹里抽出照片——白裙子，长发，一张清秀的脸和一双漂亮的眼睛。
“她真好看。”
“不如你。”男生手指转着一根香烟。
“你倒是诚实，不过在喜欢的姑娘面前这种话是不能说的。”女生笑眯眯地递回照片。
“没机会了。”细长的香烟挽出漂亮的弧线，男生将照片收回钱夹。
“其实我总觉得你是不需要女朋友的人。”女孩笑了笑。
“你也是。”男人把香烟收回烟盒装进口袋。“但，你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
跳下礁石，女孩背对大海直视男孩，“那你要娶我吗？”
风卷起海水，泡沫自海平面泳来，白色的裙子绽开成漂亮的花朵，那双晶亮的眼睛直直望进他眼里。
“如果你需要。”男孩也跳下礁石，“我希望那个对象是我。”
“不怕我虚伪拜金？”
“是你先接受我见色起意。”
“喜欢的姑娘？”
“你姐姐真的不会拍照。”他微微弯腰，“好在你有一双独一无二的眼睛。”

 

（十）

也不知道最后得到的是不是我们所希冀的小团圆，只是这一刻我能选择的是爱你。

 

她像她早逝的哥哥，仿佛这只是一次简单的人世游历，离开时走得干脆彻底。或许是太懂人心，知道遗忘是人类演进最好的本能，所以甚至没有告别就悄然退场。

事实上所有的自以为是都会被证明它的不合理，就像伦敦连绵阴雨里捧着月桂，渐渐绅士化的他；就像乞力马扎罗山脚下抱着一束柠檬草，抬头仰望的他。

阿波罗无法得到月桂女神的垂青，柠檬只能拥有铺满教堂的柠檬草。

所有愿意做出选择的人都异常勇敢，失败之后再次鼓起勇气的人更让人钦佩。

只是没人知道，那架被施了魔法的飞机是去往谁的心愿。

这一生你会同无数人分离，你们挥手告别，你们互道再见，然后生活被各种事物填充，记忆被一次次刷新。你们忘记约定，忘记别离，忘记那些再见，忘记一些浅薄的影子。

可这世上总有那么些个痴傻的人，执着数载，却也只是为了这世上有人能记得，她曾经存在过。

—END—

注：

[1]雏菊：隐藏在心中的爱

[2]向日葵：沉默的爱

[3]满天星：无法言说的爱

[4]月桂：蛊惑

[5]柠檬草：开不了口的爱

P.S.或许你能找到被藏起来的X

另，原ID应为不可抗因素又丢了……

诚恳致歉

我简直是个笑话